撰文∣吳思瑩 攝影∣林永銘
(原刊載於2011年5 月高鐵TLife No.18,版權所有轉載請註明出處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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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他自在地走進來,說剛剛走過了頭,還因為太喜歡路邊攤就在巷口吃了碗麵。走在路上,他看起來就是戴著黑框眼鏡的文藝青年,腦海裡則有好幾個我們讀不出訊息的故事等待翻譯成電影畫面。當他攤開遊歷列國影展的出入證與影展包,這下才真的確認他就是把《有一天》拍得好動人的導演侯季然。
˙你的電影作品跟個人的成長背景,以及你關注的生命課題有什麼連結?
˙你的電影作品跟個人的成長背景,以及你關注的生命課題有什麼連結?
小時候人們問我住哪?只要回答忠孝東路四段,對方就會讚嘆我家庭富裕,但實情並非如此。從小二起,就需要幫忙看顧我們家在中心診所馬路旁的皮箱店,大大小小的皮箱堆在路邊,要不停地擦拭灰塵,這樣的生活一直過到30歲。從國小到大學,看著客人來買皮箱要出國留學、旅遊,都是準備到很遠很遠的地方,這讓被固定在一個地方不能離開的我,好羨慕他們。
約莫也是帶著這樣的心情成長,所以我非常關注時間與記憶的轉折,因為這兩者都跟已經逝去的東西有關。而台北東區又是變化非常大的地方,30年來看著忠孝東路越來越繁華,更凸顯了時間會走、客人會走、鄰居會走,如此無可奈何又必然會發生的相遇與離別。像紀錄片《我的七四七》,就把要報廢、車號是747的摩托車當作人來拍,也成為1996年至2004年這段時間我生命的小小回顧。我自己感受很真實的一景是,某個大熱天停好車躲進冷氣放送的舒適餐廳裡,等待餐點的片刻從落第窗看出去,突然覺得在烈日下曝曬的摩托車很可憐。8年來不管刮風下雨大太陽,它的命運就是要在那裡等我,這跟我的童年記憶有了連結,也勾起很多人和他摩托車之間的情感。另一部短片《購物車男孩》主角一整天的工作就是在賣場周邊集結購物車,從這也看得出我對在同個地方一直工作無法離開的狀態很有興趣。
˙你在電影《有一天》以船作為人物移動與時間游移的載體,可否談談不同的交通工具帶給你的經驗與感受?
˙你在電影《有一天》以船作為人物移動與時間游移的載體,可否談談不同的交通工具帶給你的經驗與感受?
《有一天》緣起於我服兵役的經驗。抽到「金馬獎」後,全台灣要到金門的菜鳥新兵人都集中到壽山營區等船。當大夥兒搭上半夜駛離台灣開往金門的慢船,航行在黑夜中的台灣海峽,我想大概每個人都睡不著,這樣的情境是蠻魔幻的。這是一種一般人無法體驗的乘船經驗,但除此之外,我其實也非常享受交通位移的時光,因為每天有很多事等待我們完成,但隨著交通工具移動時卻只能在上面等時間過去,所以那是完全自由的時刻。可以發呆、睡覺,想一些不是那麼目的性的事,隨著車窗景致不斷變換,也洗掉了內心焦慮和疲累的感覺。高鐵的存在可以用「好神奇」來形容,它像時光隧道,既明亮又快捷,總是速度感十足地把我們帶到另一個地方。通常我會搭高鐵到台南、高雄參加影展和電影節,這段舒適又暫時頓逃的光陰,正好可以看半本書,還來不及無聊就到目的地了,是一場各方面都搭配得剛好的小旅行。
你曾遊歷許多個國家,關於旅行的記憶,什麼讓你念念不忘?
你曾遊歷許多個國家,關於旅行的記憶,什麼讓你念念不忘?
2010年因為影片參展去了10個國家,回顧旅程,我非常希望能有機會再到波蘭的華沙。華沙是二戰之後自瓦礫堆重建的城市,波蘭人有意識地復刻了被摧毀搗碎的建築。去年10月在那兒待了5天,飯店出去就是大公園,呼吸著冷冽的空氣,眼之所及是很開闊的場景,接觸到的人們都有一雙俊美、溫柔又哀愁的眼神。第一天我就請導遊介紹好吃又便宜的大學食堂,他領我走進位於彎彎曲曲的走廊通道底端,有點像洞穴的學生餐廳。老闆和服務生都很友善,我連續吃了四天的每日特餐,簡單的漢堡排、香腸和馬鈴薯泥,加上令人放鬆的學生氣息,讓我度過非常快樂的時光。在這個蕭邦故鄉的短暫旅程,我還碰巧遇上五年一度的蕭邦鋼琴大賽,看到一群人在古舊美麗的建築前排隊,趨前一問才發現大家都在排候補票,一問票價折合台幣只要100元我就跟著隊伍前進了。在古典的演奏廳裡各國頂尖年輕的鋼琴家輪番上場,台下的人也屏息以待不敢發出任何聲音,到了中場休息時大家把握時間趕快咳嗽,這樣的經驗真的很有意思。
˙談談你最喜歡的藝術家與文學家,他們的生命情調如何激發你的靈感?
從小最喜歡的作家是朱天心,念國中時《擊壤歌》是每天壓在枕頭下的「課外讀物」,經常是隨便翻到一頁就繼續看,看了無數次,已經到了可以默誦的程度。時移事往,我在長大,作家也在長大跟變化;年輕時的天真,對照中年時的滄桑,但她始終以很炙熱的心去看待這世界。我還會按圖索驥般地去看、去吃她曾經描寫的點滴,二二八公園附近的酸梅湯就是到現在都沒有改變的作家記憶。許多我自己成長後的種種感觸,對台北親密的感覺、人與人關係的變化,以及青春逝去的無奈與眷戀,在朱天心不同時期的作品裡,每每看了都有被她說中、說走的驚詫,與隨之而來的安心。這源之於我總是焦慮有太多東西會被忘記,極度渴盼將所有的事情都記下來,但透過她的筆力,那之間懸繞著對無常的敏感,處於想留住、記住什麼的備戰狀態,這些屬於某一個切片的時光,她都幫我留存下來了。除了文學,有一陣子也很著迷日本電影,像市川準《人生最後一站》(Dying in a Hospital),靜靜地拍攝生命末期的微妙感觸,就是我很欣賞的風格。
˙聊聊你的人生觀、最大的夢想?
「創作者必須對自己誠實」,是我在侯導身上學到的。這也影響到我自此以後拍片都希望能很誠實、不打折扣地把想講的話傳遞給另一個人,但這需要一個很強壯、很勇敢的人格,當然,還需要機緣。我只能說盡可能讓每件作品都努力做到這個要求,因為拍片過程會跟很多人接觸、溝通,到最後原先要講的事情反而變得次要,所以如何能更誠實是我正在努力學習的。基於這些堅持,我嘗試在創作裡揉合自己的回憶,想拍只有台灣有的東西,把跟我同一代人的台灣經驗記下來。今年即將開拍訴說南陽街純愛故事的《南方小羊牧場》,也是朝這樣的路上前進。
侯季然小檔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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